钦袖

*收录于粮食向双人志《温带》。

*现、现在看已经比较耻了，再不发就真成要被封存的黑历史了。

*季风气候的李艺博，请笑纳。

李艺博已经不行了，大家都这么说。

第十赛季的解说太没意思了，预判错了多少他也自己心里有数，他也努力学习了一遭，可惜叶修这般的脑回路又有几人能参透。

这下世邀赛工作的邀请迟迟不来，他托人旁敲侧击问了下，原来是世邀赛专门改变策略，请了一批优质的外国解说来，我们这边只管提供翻译。

李艺博郁闷啊，他最终只好把自己整理的一叠叠外国选手资料提供给转播方，期待好歹在Staff表上露个名，可惜对方回答的是叶领队给他们已经整理了一份了。

叶修亲手整理的资料！这还要他有个毛用啊……

转播方没告诉李艺博的是，当叶修送来资料后，特地语重心长叮嘱了一句：“叫你们潘林和李艺博好好下去看看，多做做功课，世邀赛的解说别再那么丢人了。”

工作人员跟他说，我们这次换人了。

叶修稍微愣了愣，也没多大反应地“哦”了一声，似乎倒也不觉得是多稀奇的事情。

大家都说，李艺博已经不行了，他的战术思维太老，参不透如今新颖的战法。

这个夏休期，他只得和平常一样，老老实实回了Q市的老家，安安生生在家看转播了。他反复告诉自己，世邀赛请外国解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被叶修鄙视、被众大神鄙视也就罢了，李艺博万万没想到的是，连他十二岁侄子的同学——一个小学生都开始鄙视他了！

就在老家修养的期间，他指点自家侄子玩荣耀，没想到从旁边就蹿出来一个小毛孩，大裤衩和背心的，似乎是认出他了，上来一句：“别听他的，我哥说，他的解说错得可多了！”

李艺博气结，什么时候还轮到小学生都来指摘他了，他怒而有理有据地开口：“张新杰、肖时钦、喻文州……他们都不能读懂的散人战术，能参透个一半就差不多了！”

小毛孩似乎有点懵，被大人训斥了还是鼻子抽一抽的有点委屈。

这下李艺博算是反应过来了，自己跟孩子怄气个什么呢！四大战术大师有多厉害、君莫笑的战术有多捉摸不透，这个孩子能懂什么呢……

他懂的只是：自己说错了。

错了就是错了。

都说童言无忌，有时候小孩子的天真无邪最为伤人。

是啊，叶修是让全联盟都十分无语，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讲解好战局就是解说的工作！这点基本的职业素养，干了那么多年的他还是很清楚的。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来说去，他怄气的对象还是自己。

李艺博讪讪地朝着小学生道歉，当了这么久解说，说话的艺术还是有的，几个段子三下两下把小毛孩哄得直笑。之后的指导中也提供了十分有用的帮助，瞬间将两位小学生收为迷弟，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

转念一想，却又是郁闷起来了，自己什么时候居然沦落到被小学生仰慕就骄傲起来的境地了！

他感到有些心累，晚上去吃了久违的辣炒蛤蜊。这算是刺激性的食物，会影响操作状态，不过早已退役的李艺博自然是不需要忌口的。

可吃着吃着，他还是莫名有种罪恶感，仿佛看到了韩文清那张脸带着隐隐怒意出现在眼前，吓得半截食物直接从嘴里掉落。

想起来也是怪，他都退役这么多年了，在很多地方却还是保持着职业选手的严谨习惯，大概是从前的队风太苛刻了。每天的手操、保养的食物、不沾酒水……这些习惯都延续了下来。

不对不对，好好回老家吃顿饭呢，能别老想着工作的事情了吗……李艺博甩了甩头，甩开脑内韩文清的幻影，奋力投入食物的享用之中。

他啃着鸡翅，突然就想起来潘林还欠他一顿大盘鸡，是兴欣对呼啸那场打赌输的。

 

世邀赛的各大宣传报早已贴遍了街，色彩鲜艳得有些晃眼。

李艺博从自家报箱里摘出三四张志愿者征集广告，斜眼瞥去了一下这与自己无关的盛宴。

真是这些年荣耀进步了，从最初小型的线下赛，发展到了世界型大型竞技了，一晃十年前似乎也就在昨天。

而他却一度固步自封，守着过去那点经验和眼界的积累吃了这么久老本，直到第十赛季突飞猛进发展的联盟终于不容得他继续悠哉吃老本，把不愿学习的人抛在身后也是自然。

不行了，跟不上时代了。

曾也想过必须努力学习一下新技术了，但再怎么也比不上那些新退役的年轻人，初入联盟时知识的积累就是从不同层面开始的。

他突然想问自己，为什么要做解说呢？

他想了想，契机算是第三赛季时吴雪峰的一条微博，其中调侃道：“看完昨晚的比赛视频，我觉得联盟有必要引进退役选手做解说员，以提高赛事解说水平。我要是被解说的选手，都想给解说员唱《征服》了。”

这条与吴雪峰作风极度不符、疑似某位大神偷手机所为的言论也曾在当时引起热议，自己也顺势转发火上浇油道“找到退役后的出路了”，当时自然是极不严肃的，但好歹是记下了这个可能性。

电竞选手虽然薪水高，但相应的职业寿命很短，作为早期选手，他也是受到了体系未成熟的影响，第四赛季就早早退役。

接下来的生活，凭借攒下来的钱自然是完全不够，自己当时又不想花时间去重学一门技艺，并且还怀揣着热爱想继续从事荣耀相关工作，而工作方向他在之前也有所考量。虽然操作水平是下滑了，职业级的意识和判断还是有的，且在同期都算得上优等，对场面的预判和对选手的了解都算是优秀，也就如之前所说那样，加入了解说行业。

想明白后，他也就突然释然了起来，原来也只不过是这样顺其自然干起来的职业而已，能这么久才被淘汰也做得还不错了。

那时候自己还不成熟、有惰性，应该是时候考虑一下不同的生活了吧？

荣耀浸入他的生活太深了，这下趁着清闲没工作的夏日，干脆远离一段时间荣耀试试看好了，说不定能搞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样决定了之后，李艺博感觉身子轻松了不少。

 

他关闭了转播、屏蔽了荣耀相关群、双耳不听窗外事，后来连对侄子和他同学的指导都婉拒了，顺顺利利地过上了没有荣耀的日子。

早上早起去买早餐、白天在家学习一下电子商务相关的知识以备今后，晚饭后便遛狗散散步。

不用煞费苦心分析战局和推测下一场的阵容，不用痛苦地揣测叶修的意图。

世邀赛好像第一场已经开赛了，他没看，国家队首胜的旗号打得响亮。

李艺博始终相信他们会获胜的，尽管他对国外的选手可能不甚了解，一支集齐了四大战术大师、五圣和各路顶尖大神的队伍，从实战上来说比全明星赛还要豪华，他怎么会没有信心。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不是又在考虑荣耀相关的事情了吗！

“儿子，吃饭了！”母亲高声呼唤着他。

于是他就走了过去，长声发出回应：“哎，来了！”

平和的生活固然也令人享受，不过想到在地球更西面的另一边，有一群人在那个高高的赛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他有时开始觉得有些空落了。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出门随便遛个弯不知怎的就到了霸图门口，这也就罢了，装作没看见返身离去的时候刚好迎面撞上个韩文清。

“你在这干什么？”

韩文清板着一张脸严肃地望来，饶是曾经同队的李艺博也多年鲜有直面这极具压迫力的脸了，嘴巴一张一合了半天：“就……逛逛？”

“逛逛？”韩文清眉毛一皱，更加显得威严了，“现在不该是正忙的时候吗，还逛什么！”

李艺博比韩文清还大几岁，此时在他面前却莫名气短了起来：“忙……这、这不夏休期吗？”

对方冷哼一声：“夏休期！那世邀赛呢？”

这一问就把李艺博问得没脾气了，但他也暗暗窝着一把火呢，你说世邀赛，我倒是也想扯上点关系啊，人家还不乐意呢！你看我在这溜圈不就该识趣点吗……

当然，这话是给他十个胆子都说不出口的。

韩文清却是极其认真地开口道：“第一场比赛就已经蕴含了巨大的信息量，国家队的选手们也得到了飞速的蜕变，如果你现在不仔细研究的话，哪怕是下赛季也会更看不懂局势。”

李艺博被说得有些蔫，还在愣神呢，韩文清已经自顾自地回去了，还是跟之前一样心无旁骛，专注于应做的事情上——朝着冠军冲刺。

他离开霸图六年了，当年那股子霸图人不畏艰险一往直前的冲劲，或许早就已经找不到了。

但他真的拥有过那样的勇敢吗？第四赛季拿到一冠后就功成身退，为自己的职业生涯留下完美句号。他确实比韩文清年长，但当时是真的不能打了吗？他自己也很清楚答案。

他总以为韩文清再过两年就会退，下赛季，或者下下赛季……然而，就如同他每次在季后赛失利后发出的宣言一样：下赛季。

一个赛季又一个赛季，如今已是第十个年头，但他仍然没有放弃拼搏。

李艺博默默目送那个挺拔的背影离去，心中再度发出曾在赛季中有过的相似感叹，霸图的队长无论何时都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风格。

在这道笔挺的背影面前，他感到了有些羞愧和无地自容。

 

回家路上和卖蛋的大妈讨价还价几次，李艺博一个抬头，商场广告的滚动大屏幕上似乎播放着世邀赛的第二场。

仅仅一眼，他就再移不开视线。

光影交错乱局横生的战场上，屏幕上的夜雨声烦倾身冲出，在乱局之中悄然贴近挪威的魔道学者，然后剑光乍现以一招仙人指路开路，随后短打连波换走了对方一半的血。

就算是在公共场合，周身也传来一片大声的惊叹之音。

“这抢攻时机抓得真妙，魔道的防守那么严都让他逮住空当了！”周围有热爱荣耀的年轻人叫喊道。

何止啊何止，李艺博听着普通玩家的言论摇摇头，内心不由得升起了一股优越感。比起两人之间的冲突，黄少天对形势的判断才更为可怕。在没有上帝视角帮忙的情况下，能精准了解到现在挪威队的战术全部依赖于他，而抓准这个关键的时机出手。

在两人的打斗间，他还故意引诱对方深入，导致对方脱离团队中心，从而彻底打破战术！

毫无疑问，这是喻文州惯用的战术，引导局面、制造机会，但黄少天的一切动作，都是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完成的，可见他的自我决断能力与和喻文州的默契都是极佳的。

普通玩家还是就只能看见表象上的精彩绝伦，都不知道这一击究竟对局面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这样的优越感，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逐渐消耗殆尽。

看不明白。

无论是中国队的意图，还是挪威队的进展。

李艺博的脸色一点一点发白了，冷汗不知不觉遍布额头，他稍许捏紧了拳头。

挪威队完全不了解还情有可原，中国队这种总感觉他们有什么“阴险”计划，但又找不到端倪的感觉……虽然目前场上指挥的是喻文州，这战术方针应该是叶修布置的吧！

他的唇微微哆嗦着，蹙紧了眉关。看不懂……节奏太快，画面太绚丽，精彩绝伦而冲击力强，每个选手的实力都是顶尖，光是不带脑子看也能感受到战场兵戈铁马的碰撞。

但是现在……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是指直观的事实，而是那背后潜藏的意图，和攻势中难以察觉的细节和妙处。

比如明明挪威队长的攻势看起来并不猛烈，苏沐橙却被压制住了;比如这里的牵制攻击，为什么喻文州选择了混乱之雨而不是他以为会出现的六星芒阵……

他不断哆嗦着手，从怀中拿出手机，颤颤巍巍带上了耳机，以践踏自尊的方式，咬紧牙关接上了世邀赛的解说频道。

原来事实上这是很单纯的事情，他终于再次回想起来了原因——

因为看不懂现状，所以需要解说。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的是，中国队的牧师石不转登上了高地！这是为了回避攻击吗，中国队看起来有些畏手畏脚的，或许是情形不妙。”

李艺博愣了愣，随即严重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石不转登上高地？开玩笑，怎么会是为了回避攻击！高地意味着视野，需要视野的偏偏是张新杰的话，这就意味着指挥职务的切换啊！

他依旧看不出为什么中国队要把指挥从喻文州切到张新杰、以及对当今的局势造成了什么影响，但他至少知道绝对不是想避开攻击！

“嗯？中国队的夜雨声烦再次离开队伍，这位发挥神出鬼没的选手，难道又要躲起来静候良机？”

李艺博急得跳脚，黄少天是会经常脱离团队，可他要是没有明确意图又怎么会行动，况且这是叶修的安排啊、叶修！他的战术，即使看起来脱离常理，又怎么会做没有意义的行为！

在愤怒与不甘交织的刹那，这一刻他回想起了曾经的热血澎湃，源自内心的渴望清晰浮现。

想要研究、去了解挪威队，去搞懂中国队。

他最初也就是像这样，面对着精彩纷纶的战斗，想要得知局面如何变化而收听解说的少年……他曾发自内心感谢解说让他能够了解更多内情，也曾发自内心怒道解说的无能。

后来他变得想要将自己的解读分享给他人，想让别人和自己一样了解更多暗含的内情，了解这个游戏有多么厉害，有那么多咀嚼起来趣味十足的细节！

第三赛季的场景再度与眼前的战斗重合，那份收听解说时怒其不争的情绪发散着。

他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会成为解说。

你不行，那换我上！

那时的他自信满满，带着拯救联盟解说界的心思出动。但他也并不懈怠，每一场都提前仔细研究配置，了解双方，才给听众带来最准确的解说，最满意的体验。

现在他的自信已经消耗殆尽，但怎么就忘了最基本的事情：要不断学习进步！

不过是多吃了几年联盟的饭，就开始仗着资历不思进取了。到底是以前还是现在惰性多一点？

他摘下耳机，人为屏蔽了外国解说满头大汗的补救，只是静静看着屏幕上的战局，大脑飞速运转了起来，判断、分析、解读……他逐渐感觉身体热了起来，有些口干舌燥，却又满口的话想要说。

——他只是开始一个劲觉得，好想回到解说台上啊。

 

短短一周后，官方转播就突然换了口风给他寄过来一封邀请，说是希望他与外国解说合作，也来一起负责中国队场次的解说。

于是李艺博乐滋滋地跟母亲道别，背着包就回到了官方转播，享受一百八度转弯的巨大热情。

“哎，李指导，真是不行啊！这老外他还是不了解中国队，涉及咱这边的就根本不行，咱们还得靠您啊！联盟这么多年，还指您最了解那几个人！”

工作人员似乎也觉得把他又是招来呼去有些不好意思，连声拍起了马屁。

“哪里哪里，过奖了。”李艺博套路地打着官腔，“论对中国队了解，我哪比得上叶领队！而且其他国家队员的情况我也不懂啊，光靠我一个人保准是搞不定，还得请你们的翻译好好工作，让我们双方……友好合作友好合作！”

“李指导谦虚了，这怎么还带和叶领队比的呢，您真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啊。我们也看过您提供的资料了，对国外选手那是可有研究了！”

“我就是随便抄了点资料，算不上啥……我看那些外国解说才真是本行的了解透彻，敬业精神很值得佩服，我很期待能和他们一起工作！”

又是一波没啥意义的谦虚来谦虚去和商业互吹，在这行工作的谁还没个利嘴，一个个把对方捧上天把自己贬下地，心里没准有多互相瞧不起呢。

“对了，潘林我们也给请回来了，这几天收到了些来电，部分观众说觉得还是你们一唱一和……额，各司其职的解说比较有意思。”不小心说漏嘴的工作人员挠了挠脑后勺。

李艺博点了点头，有熟悉的搭档在也能帮他缓解很多压力。

“辛苦辛苦，夏休期还让您专门跑一趟真是麻烦了。”似乎怕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他补充了一句，以此夸赞李艺博的敬业精神。

李艺博却是突然想起了前几天韩文清的话，有些郁闷和尴尬地轻咳几声。

是啊，夏休期，就怕是没有人歇着了吧。

穿过走廊，来到熟悉的工作台，他打开身上的包，将用圆珠笔写满了分析的一大叠资料集放在桌上，站直身体抖了抖衣装，颇有些荡气回肠地说出了某位大神的名台词：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