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袖

去年参本《往事之外》的稿子，解禁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解禁后曾经用邮件发给过几个同好小伙伴，今天突然就想发出来了。
现在看来这篇文有许多不足，抒情太过剧情薄弱，与其说是一篇文，不如说是我写给唐柔的告白信。
以此献给我心中那个无论何时都如此坚强倔强的姑娘，顺便道一句迟来的生日快乐。

—————————————————————

“我们家王杰希大神可是威猛无比啊。”
妹子提着一袋番茄，悠哉悠哉边走着边打着电话，“你看那个唐柔，牛逼哄哄的样子，说是要一挑三，太小看微草了吧，最终还不是乖乖被打回去了，可惜就是王杰希大神心太好了，居然也没有苛责什么，还让那个贱人那么不要脸地继续，是我就骂到她惭愧地缩回去了。”
秋日的风裹挟着凉意侵袭着世间，干枝上半黄的树叶发出了缠缠绵绵的摩擦声，渐渐被风卷走，零落满地，如此公然宣昭着无可阻挡的趋势，在满地黄金之下，有什么在悄然沉淀。
利落短发的年轻女子站在这样的秋风中，双手插在兜里，裙角随风不断翻扬。她面无表情看着形形色色的路人经过，如水般平静的眸子里透露出丝丝漠然。
秋风轻转，枯黄的树叶袭来，轻拂过脸颊，又突然被染上了丝丝鲜红的恶意。
掷出西红柿的那个女孩站在一旁，手中还拿起来一个番茄，轻轻咬了一口。
“大牌唐柔小姐，刚说着你就出现了，你现在可是个稀奇人物呢，扬言要一挑三微草，真是了不起啊。可惜在失败了的现在，还敢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B市？”
满溢着恶意的攻击袭来，番茄鲜嫩的汁水同时从女孩的嘴角和短发的刘海上留下。
唐柔抬起下巴，番茄滑落，那个番茄的汁水浸染了她半数的头发。她接受着女孩的冰冷目光，耸耸肩笑了一下。不是冷笑，只是微微带着些无奈意味的苦笑罢了，浮现了一下又立刻消散。平淡冷静的话语从朱唇中吐出：
“好吧，那又如何，这和你有关系吗？”
女孩明显愣了愣，怒回道：“你还这么贱、自己许下了承诺又擅自不遵守算什么……”
“没错，我是。我同意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唐柔拍拍头发，沾上了番茄汁的头发垂下，末端轻卷，显得有些俏皮。她看着那个女孩，女孩嘴微张，后退了几步。
完全没有攻击的意味，唐柔只是坦坦然地走了过来。女孩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在这样的事发生后，还能显得这样理直气壮呢，真是厚颜无耻。
她将袖口凑到鼻尖闻了闻，姣好的眉间微微皱起：“这个番茄弄脏了我的衣服，你可以赔我一件吗。”
女孩咬紧下牙，她想象的可是唐柔被她责骂之后羞愧默默走掉的场景，现在搞的，怎么反而像是她宽恕了自己罢了。但是这个人似乎从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无论是什么，她都会扬起头颅直面，让人无可奈何。
“为什么我非得赔啊，分明是你不对……”
“是我不对，但没有对不起你。”唐柔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琳琅音色中透着凉意，“你是微草的粉丝吧，不过每次比赛的时候稍微喊一喊。连王杰希都没有说什么，你又有什么立场来攻击我，还浪费了一个番茄。”
女孩略尴尬地四望，勉强辩驳：“我那么喜欢微草，他们碍于公关不好太苛责你，我总想替他们讨一个公道啊。”
“身为粉丝，妄自揣测他们的想法并付诸实践不好吧。而且你心中的偶像，是那种斤斤计较，希望粉丝在路上往人头上扔番茄的人吗。”唐柔扬起下巴，她的头上还留着番茄汁，毫无疑问是受害的一方，但是她却莫名迸发出了咄咄逼人的气息，让女孩不知所措。
“当然不是，只是……”女孩呲牙咧嘴的，正努力想组织着语言回骂过去，突然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嘛，算……”
“对不起，我们这位选手性格比较直，说话多有冒犯，还请谅解。”戴着眼镜的男人语气冷静，他拉过唐柔，“小姐是微草粉吧，所以对她的做法有所不满也是正常的，我替她向你道歉了，只是在大街上砸人番茄这种事似乎不大符合淑女的风范，也对你的形象不好，还是不要这样为好。”
“诶？干嘛啊。”唐柔皱眉，被拉到了一边。
正被逼问得难堪，有了个台阶下，妹子自然是不亦乐乎，点了点头就快速离开了。
唐柔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满意，但是也作罢了。她转向安文逸：“叶修他们很着急催我回去吗，那走吧。”
安文逸表情露出了思考的神情。他还是怎么都理解不了唐柔的思维，能够明目张胆做出那么不利的行为是为什么，分明好好道个歉认个错，职业生涯肯定更顺利，大家也就最多议论一番罢了。对战队和自己都好，但是唐柔偏偏就要这么强硬地偏执地去做。
而且现在，明明舆论上就是唐柔处在一个弱势，和微草的粉丝在这个时候起争执，要是被抖露出去，就更加糟糕了。就算什么也不做，默默走开，不也更好吗。
兴欣的人都是这么奇怪，其他人会因为自己的坚持或者个体感情的不同也许不能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条路。但是兴欣的人们，尤其是唐柔，似乎根本不在乎有利不有利，只是随着性子做事，太随意了吧。
他跟了上去：“B市最近到处都是这种人，还是快点回H市去吧。”
“回到h市也是一样的吧，兴欣粉现在也会恨我啊，败坏了战队的名声。”唐柔轻描淡写。
“即使是这样，他们总归会冷静些吧，毕竟你的选择是对兴欣有利的。”安文逸递给唐柔一副墨镜。
唐柔站在风中，半枯的树叶被风卷席迎面而来，她只是笑了笑：“没关系，在我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觉悟了。”

“柔柔，回来了？”陈果神色有些紧张地迎上了唐柔，看见她头发上的番茄汁，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去洗一洗。”唐柔神色自若，似乎一点也不值得担心。
陈果将疑惑的神情投向了安文逸，安文逸只是摊摊手，没有说话。
唐柔走进了房间，只见苏沐橙半个身子都软软沉入了沙发，手上捧着一个ipad，正沉醉于电视剧里男男女女的生死纠缠，瓜子壳特次特次连续甩在桌子上。见到唐柔归来，她回头望了一眼，似乎注意到了她头上的东西，但是她只是看了看，然后胳膊向外一伸，伸出的手上捧了一小堆瓜子：“吃一点？”
“不了。”唐柔走到柜子前拿了一条毛巾，“我正准备去洗澡了。”
“是吗。”苏沐橙干脆利落地收回了手，捧着瓜子自己磕。
唐柔走到了洗漱间，正准备拉上门，突然苏沐橙再次开口：“柔柔。”
探出头望去，只见苏沐橙盈盈一笑，露出了有点调皮的神情：“没什么。”
唐柔愣了愣，也回以了一个微笑，然后拉上了门。
轻转银白色的金属旋钮，水从她头顶冲刷而下，顺着乌黑靓丽的发丝绕过脖颈流至了唇边。她伸出舌稍微舔了舔唇角，沾满了水珠的睫毛轻轻合上。
浴室里水汽弥漫，那个直直立着的身影总是显得有些纤细。微微仰头，短发覆盖住了具有灵性的双眸，有些死气沉沉，却又坚如磐石。
柔软的白色毛巾沾满了洗发水的清香，房间里苏沐橙已经不在了。唐柔打开了一瓶酸奶抿了两口，便打开了一台电脑登陆账号。
寒烟柔这个账号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线，自然是引起了不少关注，世界上也是一片议论，她不管这些种种，直奔竞技场。
“还有脸上线？职业圈就没出过你这样的人，你败坏了整个联盟的风气。”她的第一个对手怒言。寒烟柔技能连发，一言不发地打败了他。
“大言不惭许下承诺还不遵守，你……”她的第二个对手话都没说完就被打爆了。
第三个对手是一个剑客，账号叫做“木日土越”，他上来第一句就是“唐柔，我觉得你做的没错，我支持你！”
唐柔挑眉，一个豪龙破军起手，火舞流炎在空中舞动出绚丽的弧度：“你是兴欣粉？”
“是你的个人粉！”木日土越一个破风斩攻了过来，寒烟柔侧身闪避，木日土越又很快接上一个三段斩，衔接十分熟练。
唐柔立直身体，认真了起来：“哦？现今我还有粉丝啊。”
“无论他们怎么说，我觉得你做得没错，不想退出有什么错！”木日土越似乎激动了一点，手上的操作都慢了起来，被唐柔抓到一个破绽连接大招，木日土越似乎也是放弃了抵抗，继续喊道，“我很支持你！不要放弃啊，你这么强，一定可以成功。”
“废话。”她笑了笑耸耸肩，一个伏龙翔天将对方送了出去。
我怎么会放弃，我可是唐柔啊。
伸出匀称的胳膊伸了个懒腰，突然铃声响起。
“喂，什么？不去，我还有事呢！”唐柔似乎有些无奈，修长的指尖在实木桌面有节奏地敲击荡出回响，“今天就要回h市，根本没时间。”
“已经到了！？”唐柔猛地站起，脸色是难有的难堪，墨黑的瞳孔里鱼跃起丝丝无奈，“好吧。是，我知道了，下次不要这样了。”
对面似乎还想说什么，唐柔却直接挂掉了电话，推门而出。
门外的客厅是她的队友们。乔一帆看着她略紧张地端来了水，魏琛抽着烟，方锐笑得满面桃花，莫凡默默转过了头，包子挥舞着拳头。
陈果走到她的面前，顺手打掉了魏琛的烟：“柔柔，你要出去吗，我们下午三点的飞机哦。”
“嗯。”唐柔一边换着鞋一边说，“稍微有些事，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行，你们先回h市吧。”
“哦， 方锐，快去改机票，改到明天上午吧。”陈果面无表情地吩咐。
“得嘞！”方锐身体前屈，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打开电脑操作了起来。
“果果，不用了，只是我一个人有些事罢了，我稍后再回去就是了。”唐柔侧头，将一缕湿漉漉的头发撩至耳后。
陈果望向了唐柔，笑意豪爽：“柔柔，你很坚定地做出了决定，虽然你觉得应该无所谓，但这却确实对我们很好啊。至少这个时候，就算你觉得差不多，我们也会和你一起进退的，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H市呢。至少你背后还有人支持的，你也会安心一点吧。反正离下场对战神奇还有半个月呢，准备时间充足。”
她向着空中挥挥拳，露出凶狠的表情：“别担心，我这个老板怎么说都是有点魄力的，我说要改机票，谁敢反对！？”
“没人。”“没意见。”“都行。”“支持柔妹子啦。”“老板娘你决定就是了。”队员们似乎懒懒散散地各自回复道。
唐柔愣了愣，然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真是谢谢啊，不过还是改到今天晚上吧，我会按时回来的。”
她打开大门时发现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冲刷着天空，门口停着深黑色的豪车，司机穿着整齐，在雨中打着伞，微微屈腰打开了车门。
唐柔坐上了车，这个时候才终于能看出她是一位大小姐啊。轻抬的足尖不过不失，礼仪规范。虽然只是穿着打折市场买来的简单衣服，却显得气质出众。兴欣的众人只是愣愣看着她坐上豪车，突然感觉她好像有些遥远。
车子发动之前，唐柔向这边看了过来，微微一笑，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在茶色的玻璃窗上敲击了两下，指尖有力，车内清脆的回声悦耳。
“啧。”一直一言不发的叶修将烟头按下，“总还是小唐啊，不会变。”
“她真的没事吗。”陈果似乎有些担心。
“老板娘你别瞎担心了，快来帮忙抢boss！”魏琛叫道。
唐柔坐在车内舒适的真皮座椅上，看着雨水从玻璃窗上流过。雨势很大，仿佛要把世界都清洗干净。
她突然想，要是她不在这个车里的话，不知道会沦为什么狼狈下场。但是她坐在这里，所以一切冰冷都被挡在外面，她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
但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这样很爽快，反而，有些拘谨。

王秘书站在酒会门口，四处张望着，那个人出现了在了会场边缘。她穿着波西米亚风格的收腰开叉紫红色长裙，手上拿着精致缀珠的深色皮包，黑缠的高跟鞋高贵优雅。利落的短发被打理得舒展顺畅，刘海被珍珠发夹别在了耳边。具有灵性的墨色双眸上飞起一撮橘黄色眼影，睫毛被一根一根梳起显得又长又密，高挑的鼻梁经过了柔和的处理显得润丽，樱色的唇上水光泛泛。
王秘书赶忙迎了上去：“唐小姐，就算是在网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沉沦了那么久，一打扮果然还是唐家的大小姐啊，气质就是不一样。”
唐柔微微扬了扬眉：“王秘书，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啊。”
“都是唐小姐你跑去打那个什么荣耀，我天天研究那些烦死了。”王秘书看起来焦头烂额的，唐柔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微笑：“嘛，我可以想象。”
“于是，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叫我过来。”唐柔提着包，跟随王秘书走进会场。
“听说唐总最近在谈一个合作，对方很在意家教这一块的，而且似乎对音乐很有研究，尤其是钢琴，唐总就叫你来展示一下他引以为豪千金的风姿呗。”王秘书推了推眼镜。
“偏偏在b市，在这种时候？没有那么简单吧。”唐柔小声呢喃，王秘书似乎没有听见，稍微向她点点头，“那我去找唐总了，您先在这随意转转吧。”
她点了点头，看着王秘书离开，走到高档的餐桌上去取了一杯红酒轻抿了一口，甘甜清冽的旧年醇酒有些辛辣的凉意穿过喉咙一直顺着流了下去，在腹部轻灼，又缓缓消散。轻轻摇曳酒杯，深沉的墨红色液体在灯光照耀下显得如同红宝石一般煜煜生辉。
唐柔放下酒杯，她心想自己还是喜欢火舞流炎上镶的那颗红宝石一点，华丽地直接，倒没有这么多深沉的内涵。
唐柔这样一看就是礼仪规整大小姐的样子，自然有不少人走过来搭话。她也是应对自如。从小她就出生在这样的环境内，对于这之类的一切事物以及习以为常，如同呼吸一般自然，优雅不失分寸。
悠长的叹气声发出，唐柔想，她大概明白了父亲的意图。是想告诉她，这里是对于她来说可以轻松驾驭的条件，无论何时，只要累了乏了，都可以把这里当作一个归宿。
果然还是在担心她吧，唐柔想着，嘴角无奈的弧度不由得添了三分温情。
但是她怎么会因为困难而后缩呢，回到这样的场所里。她最初的无趣正是因为这人生的起点太高了，不仅出生便不愁吃穿用度，乐音、商务、社交等技能也可以轻松掌握，所以才会那么渴望有挑战性的新事物出现，把挑战人生极限当做乐趣。
可惜至今为止这样的机会太少了，似乎一切对于她都显得轻而易举，所以才会漫无目的地漂泊，在世间各处浪费自己的才华。
到了兴欣网吧里当网管，其实是令明珠蒙尘的行为啊。但是对于唐柔来说，住在网吧里和豪宅里是没有区别的，一样的只是凑合着过着平淡无趣的生活，这样的话，还不如稍微有份工作自力更生，更有意义一些吧。
现在的状况，其他她还蛮兴奋的，像是生活终于找到了目标，她有了要奋斗可以挑战的东西，唐柔整个人的锋芒才彻底显现。她又怎么会缩回起点，享受庇护呢。
况且……

“小柔。”熟悉的声音响起，唐书森笑得十分开心，不像是见到了女儿，倒像是出去玩久了的小孩回家见到父母的感觉，就差没抱过去了。唐柔耸耸肩，突然见到了父亲身后着重整齐的男人，正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自己，她露出一个得当的微笑，伸出纤纤素手。
男人却没有遵守礼仪地接过那只手，而是继续打量着唐柔，唐柔感觉有些疑惑，在空中的手顿了顿，唐书森也皱眉望向了那个男人。
上下打量完唐柔，男人不紧不慢地开口：“听说贵千金，目前沉迷于网络游戏不可自拔？叫什么来着，对荣誉吧，反正是三流公司出品娱乐那种整天无所事事的年轻人的吧，身为唐家的小姐，怎么能和那些市井游民一样在虚拟的世界厮混。”
“喂，是荣耀，连名字都没叫对，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你这样也符合你的身份吗！？”还没等唐柔反应过来，愤怒的声音已经从旁边传来。
唐柔转头，那个人穿着整齐，粗眉紧簇，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义斩队员邹云海。似乎是听见了那个人说的话，他冲到那个男人面前，“荣耀……是我们这一代人重要的社交场所，是许多年轻人的奋斗，在枯燥日常生活中的唯一热血。如果你连这都理解不了，就说明你彻底掌握不了当今年轻人的市场，算什么商务人士。”
差点忘了，B市也是义斩的主场啊。唐柔看了看邹云海，轻轻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中意味已锐利如刀锋一般，在空气中猛烈划开一道裂隙：“这位先生，准确来说，我没有沉迷网游，我是荣耀的职业选手，荣耀是我的职业，请你不要随便侮辱它。”
男人只是轻瞥了一眼邹云海，似乎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径直绕过他与唐柔对视：“一个商家女儿，不好好经商，和社会上乌七八糟的人一起打游戏，算什么职业。”
唐书森似乎也没有料到如此变故，愤怒地捞了捞袖子准备上前。唐柔依旧没有闪躲一丝地和那人对视，言语浸着冰冷漠然：“这是我选择的职业，恐怕容不得他人插嘴，这位先生如果对我有什么意见的话，我离开这里就是了，但是你不能亵渎我的选择。”
“可是听说向来讲信用的唐家小姐，唯独在你所谓的职业上，出现了耍赖吧，这样也算是好的选择吗，我劝你还是快点重新选择吧。”男人冷淡的语言似乎还包含了什么别的情绪，咄咄逼人。
唐柔略略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我的选择只是因为我自己想要那样做罢了，无他。”
“太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商人一向讲究信用，我觉得唐小姐这种行为，可谓是在败坏你父亲的名声。”男人的目光高高在上，看向唐柔的目光带着审判意味，“我以前听过你的演奏，虽然技法可能不是顶尖，但音色十分动听。然而那触摸高雅黑白琴键的指尖，居然要去触碰肮脏的键盘，在虚拟的世界里极其不优雅地战斗。现在的你，恐怕早已弹奏不出当初那种音色了吧。”
他似乎很惋惜地叹了叹气，“这样的思维，我全然不了解是怎么回事，为何放着好好的高雅生活不放，去选择那么野性的生活。”
邹云海双眼狠狠盯着那个人，仿佛就要打上去了。唐柔突然拦下了他，似乎不带一丝感情波动的珠音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息：“我相信我在荣耀里的战斗，必然不会对我的其他能力产生影响，你都没有听过我现在的琴声，就这样乱下结论吗。”
男人挑了挑眉，让开身子指向场地中央那台钢琴：“我还真是不相信，去天天触碰肮脏的、带有辐射键盘的手指还能记得弹奏。”
唐柔微微一笑，这次的笑里面没有再像从前一样有着无奈的意味，而是如同平时一样，洋溢着自信，却不自满，恰到好处的微笑：“我认为，音乐和游戏都是一样的，都是沉醉于虚幻的世界中，看着不存在现实中的风景罢了，没有高低之分，只是喜好不同。”
“我要向你证明这点。”唐柔向着那台钢琴走去，霓虹灯下回头轻望，瞳仁里倒映着坚定的光彩，如一柄横立的短刀，淡淡宣告着敌意。
“居然把高贵的弦音和游戏相提并论。”男人在一旁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坐下，却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唐书森气结，被王秘书拉到一边劝说。
被争吵的声音吸引而来，华贵的钢琴周旁已经聚集了不少名流子弟，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唐柔不顾所有各种各样的目光，柔荑轻轻扶上干净整洁的琴键，按下几个键。
“这是……”众人惊诧听着，这是他们未曾听过的调子，有些古怪，不知所云。
“豪龙破军。”唐柔笑着，微微侧了侧头。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唯有邹云海会心一笑，一上手就是豪龙破军，这是一个暗号啊。
代表她认真地，来接受着这个挑战。

“铛——”
随着第一个长音的撒下，唐柔的手指飞速动作了起来，流畅一气，不断地移动，飞旋，上升下降，承转波动。
“是月光。”不少了解钢琴的人都听出来了，这首快节奏的激昂乐曲，是贝多芬在经历了剧烈情感波折的时候创造出的曲子。
唐柔的手指犹如在琴键上跳舞的精灵，葱根般的玉指上似乎真的有月光倾泻而下，这首曲子的节奏明明是这么的快，却莫名又有一种空远的气息自不知处而来，庞大而充满激情。如深处深海般，静谧，但是压力四伏，幽深古远。
指尖交错，坚定一次又一次按下，在琴弦的振动间，似乎有什么在悄然升腾。
她的琴声不一样了。唐书森舒展开眉头，他了解这个女儿。迄今为止，唐柔不仅能把握指法和技巧，还能准确表达出作曲者的感情，唯独缺少的，是演奏者自己的心境。因为每个人对于音乐的理解不同，随着不同的感情，每个人展示同一首曲子的方式都不同。而唐柔一直以来都并没有真正注入感情，只是在惟妙惟肖地模仿作曲者的感情罢了。这样的演奏可以让每个人感到满意，却不足以感到震撼。
汗珠慢慢自唐柔发丝上滑下，在琴键上溅出金色飞芒。这种感觉对于她来说也是新奇的，似乎一直以来都可以轻松掌握的技能，在自己手中出现了新的变数。动作越发越模糊，脑子里已经不能正常思考，只剩下指尖的动作依旧，固执地继续弹奏。
她的月光比起平时更加激烈，比起抒发斗志，更像是直接在进行战斗。对着上空挥舞战矛。一个一个清脆的弦音似乎化成了千万柄碎剑，直直袭向每个人的心头，唤起那丝最原始的不甘和热血。
这里是唐柔的空间，属于唐柔的情感在此喷涌，猛烈侵蚀着所有人的心壁。唐书森笑了起来，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锋芒了。这样灵魂明朗的你，是我引以为豪的女儿啊。
那个男人已经直起了身子，瞳孔中倒映的唐柔的侧颜挂满汗珠，在灯光之下显得比每个人身上的宝石都要灿烂。如他所言，现在的唐柔是野性的，但是却依旧充斥着美感，一种零落的美。把定式破坏，凝为一体坠落，他看见灵性从她指尖肆意滋长。
因为喜爱那带着感情的乐调，随着兴趣不断研究音乐，最终可以四处评判，受人尊重，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把音乐当作了可以握在掌心把握住的东西了。这么久以来，居然忘了这么基本的东西——所谓音乐，是能给人带来意外的，无论什么时候，还未亲聆，就不能断议。
唐柔黑色的瞳仁浅浅蕴转，似乎在望着某个辽远不存在之处。自己什么时候，对于那件东西那么在意了呢，即使在那个世界里处境不妙，也不允许局外人妄加议论。

用尽全身力气按下最后一个键，手从黑白琴键上收回，唐柔被梳齐了的短发终于被汗水打乱，在万众瞩目之间，她从座椅上起身，轻步走到那个男人面前，如胜利者一般昂起下巴：“先生可还满意？”
那个男人默默移开了视线，问王秘书：“合同在哪儿签。”
邹云海吹了个口哨，短促而欢快，在这种高端的场所自然是不礼貌的，引来一片注目。
唐书森气呼呼地说：“合同？你想签就签！这么说我们小柔的职业，这交易不谈了！”
“爸，别任性。”唐柔推了推唐书森，唐书森看了看那个男人，别开脸：“算了，看在我女儿的份上……王秘书，你和他详谈吧。”
吩咐完了，唐书森就抓着唐柔的手开始谈东谈西：“女儿，最近怎么样啊。”
“我很好！您就别操心了。”唐柔看了看那只手，和唐柔肤如凝脂的手不同，这双手粗糙 宽大，经历过岁月的摩挲。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啊，你想做的事。”唐书森看了一眼唐柔，轻轻捏住了刚刚奏出激烈琴音的指尖，也是注定会在场上挥舞战矛的指尖。
“……嗯。”唐柔侧脸的线条变得有些柔和，这种事态，她也真是没有预想到呢。
从最初和叶修单挑，输了钱啪啪啪往桌子上拍，毫不迟疑，只是因为一颗好胜心。
后来她开始玩这个游戏，了解那么多，只是为了有一天打败叶修。
一次一次进步，一次一次变强，又豪迈许下壮言。
一挑三失败的时候，她心中想的却是不愿意退出，那是她才意识到，她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喜欢上这个游戏了，那么有趣生动的一群人，这样的荣耀，她变得有了憧憬。
那就不退出了，骂声我来背，轻蔑我接受。
是我太小瞧这一切了，不仅是小瞧了对手，还小瞧了这整个游戏，不知不觉，便无法停止前进了。
“那就好，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你知道，我唯一对你的希望就是……”唐书森看着唐柔，像是小时候逗她一样，露出年轻人一般爽朗的笑。
“……开心就好。”两人相视一笑，像小时候一样对碰了碰拳，似乎有什么在父女俩之间传递着，明朗欢快。
唐柔看了一眼父亲，她才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他了，他的脸庞好像还是那么坚毅可靠，他的言行还是那样温柔坚定，但是脸上却似乎更加沧桑了。她在那个赛场上的所作所为，会像今天一样在不知不觉影响着他吗。但是就算这样，他也一定会一言不发自己处理，让她能够毫无压力吧。看着那人已经开始变得灰白的发丝，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唐总，盖章。”王秘书似乎已经和那人谈好了。递过来合同。
唐书森翻找了一下身上：“啊，我章忘带了。”
“要不我们去您那里，再谈谈合作详情？”男人站起身子，捋了捋西服。
“好好好。”几人走到门口，那个男人就坐上自己的车前去唐书森的工作处。当他的车走了，王秘书一拍脑袋才突然想起：“哎呀，这次我们只调了一辆车，唐总你刚刚应该和他一起走的。”
唐书森哎呀叫了一声，露出为难的神情。
“您快去吧。”唐柔微笑着，“不能让合作伙伴久等啊。”
“小柔，要不我再给你调一辆车来吧，雨天可能慢一点，你多等一会，一个多小时该过来的了。”唐书森打开手机。
“不用了。”唐柔笑着把他的手机盖上，“我和同伴说了会按时回去的，他们都等着我呢，反正不远，我跑回去吧。”
“这怎么行。”王秘书皱眉，“您还穿得这么漂亮，打湿了就不好了。”
“王秘书，你说过我打扮一下果然还是唐家大小姐吧。”
“嗯，好像是这样。”王秘书楞，他不明白唐柔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那么现在我告诉你。”唐柔提着包轻轻转身，自信的笑容仿佛是一轮清美的月光，零落照亮人间昏暗——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穿着什么样的服饰，我都始终是唐家的女儿，这点绝不会变。”
唐柔向着檐外迈步，淑女一般得当的款款踏步：“至今为止都以这样的身份享受着庇护吧，但是现在开始，我要独自去走进风雨之中了，就这样回到我的队友身边去。”
王秘书愣了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说：“您至少打把伞吧。”
“这么大的雨，打不打伞都差不多吧。”唐柔挥挥手，“反而带着伞还要累赘一点呢。”
“可是，那……”
“让她去吧。”唐书森突然说。
“唐总……”王秘书惊讶地看着唐书森，印象中这个老板一向最爱惜女儿，怎么会突然舍得让她淋雨呢。
“小柔，加油！”唐书森只是闭上一只眼，向唐柔比了一个手势。
唐柔眨了眨眼睛一笑，弯腰取下高跟鞋的鞋跟。然后义无反顾抛弃了淑女的样子，快步跑入了雨中。
水洼被击中溅飞了污泥，大雨铺出一条泥泞的路。她几乎湿透了全身，泥水打脏了队服。她在雨中飞奔着，将一切抛之身后，执意前行。
雨下了？跑回去呗。雨水？泥泞？与我何干。
她在风雨之中奔行，周身一切不断散去。
粘稠的汗珠混合着雨水无力地滴落，大口大口呼吸着，雨水混入了口腔，咸咸的，喉咙火辣辣，整个身体充溢着酸痛的感觉，她的双腿却依旧执意前行，仿佛燃烧着生命一般。
雨水铺天盖地，席卷着尘嚣轰鸣而来，袭向唐柔，唐柔却只是轻瞥半眼，以一种颠覆天地的力度向前，毫无阴霾，她的意志一片澄澈。

唐书森坐上了车，默默看着唐柔在雨中远去。
雨很冷，他很担心她会不好着凉，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她了。
她一定觉得他这次让她来到这个酒会，只是为了告诉她她可以回到这里吧。
其实不是，当他从新闻中看见唐柔的选择时，就知道事态已经无可挽回了，她很好强，不会轻易违背诺言，她一定已经找到了很坚定想要做的事，并且有了倾覆上自己的一切的觉悟吧。她身上蕴藏的光，终于会在那矛尖绽放开来了。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从小身上就锋芒毕露，才华横溢，只是他没想到她会因为一切太过顺利而感到厌倦，于是那锋芒被隐藏在了世间的角落。
她终于再次找到了可以尽情绽放自己的东西，一定很尽兴吧，那这也就是他的幸福了。
其实他只是……想看一看那种锋芒，从女儿身上四溢出的，无可救药的光芒。他从前从来未能见识的她的斗志与能量，透过白皙指尖清晰传递。虽然他知道当他这样看见的的时候，她就注定会离自己远去了，但是他还是想要看啊，自己从生出来那么小的女儿已经长大了，终于可以让所有人知道她的能力了，她已经可以独自去承担世界的恶意了。
那种辉煌的色彩对于他来说是致命的，也是必须的。
把你所有的身份、名声、才艺、成绩都抛下也没关系，去做你想做的事，这样充实度过此生，不留遗憾。只是无论什么时候你有什么需要，我都会站在这里，支持着你。
雨很冷，但是那炽热的光一定能够将所有寒冷消融开来。
“走吧。”唐书森看着唐柔离去的背影，对司机冷漠地吩咐道。
豪车扬起了一片水花，飞驰向了与唐柔相反的方向。

叶修坐在门口檐下灰暗色调的石阶上，看着雨幕从面前倾斜而下，雨点相继交替碎击打在地面上，如水晶花一般在空中飞旋开放，时不时溅起几滴碎珠到他的身边。
他淡淡望着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大雨，嘴角一丝笑意挂起了一根烟，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烟雾在水汽之中缓缓上升缭绕，纠纠缠缠。
那个短发女子提着精致的包和两只鞋跟走到了门口，她被细心打理的头发被雨水打得凌乱混杂，每一滴的发梢都淌着水。坠珠的开衩晚礼服湿了个透，零流着混乱。高档的外套早已纠缠在了一起，素麻一般拧着。她毫不在意地脱下那外套甩在一旁，转身坐在了叶修旁边。
“怎么这么狼狈？”叶修取下烟，挑了挑眉。
唐柔望着雨淅淅沥沥，白皙的脚踝伸在了檐外，感受着雨水敲击。她轻咂了咂嘴，口红早已被冲化：“给我一根。”
“哎，年轻人啊，不要总想着尝试新事物，烟这种东西，不经过岁月不能乱碰的。”叶修指尖一捻那烟盒，一根随处可见的劣质烟出现。
唐柔白了他一眼，接过了烟点上，苦涩的味道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唐柔轻轻呼了一口烟，白色弥漫开来。
“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喜欢抽烟，分明这么呛鼻。”雨滴汇集在了树叶上，猛地砸下在唐柔身边。
“就像我也不能明白你为什么能弹出那样的钢琴一样。”叶修露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有谁能够完全理解其他人啊。”
被雨水打得十分低落的黑色刘海下，唐柔修长的指尖在雨水的浸透下显得格外苍脆，像是半透明的玻璃。她取下了嘴里的烟，随手掷出一条优美的弧度，还带着火星的烟在雨幕中被打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渐渐被寒意侵蚀。
“喂喂大小姐，你家有钱也不能乱浪费我的烟啊。”叶修身子歪着，懒洋洋地抱怨着。
“吸烟对身体不好，我是在帮助你。”唐柔嘴角扬了扬。
“哎……”叶修发出长叹，似乎感觉很是麻烦地立直了身体，斜眼看了看唐柔，“果然还是有些不甘心吧。”
“嗯。”唐柔嘴角带着微妙的弧度，似乎很平淡地应道，双手在腿上交叠。
自从一挑三失败以来就一直在队友面前表现得无所谓的唐柔，终于在此时，肯定了那么一份微妙心绪。她或许没有可以隐藏这份情绪的表达，只是它并不是像唐柔其他情感一样干脆利落，仿佛燃烧在外，而是在悄然中一点一点蒸发。
“会继续吧，赢回来。”叶修的身子向后一仰。
“不用你说也会。”唐柔站起身来，提起包，转身大步迈进了门坎，包上的水毫不客气被甩到了叶修脸上，扑灭了烟上一点火星。
“年轻人啊……”叶修看着唐柔离开的身影，悠悠从嘴里抽出了烟。

唐柔样貌狼狈，全身被雨水打散了一样凌乱。但是她的脚步没有半丝偏移。
有些东西她不是不在乎，只是绝不会因此动摇，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前行。反正已经在雨中了，衣服也已经湿透了，不如就这样继续吧，把议论声暗暗背负，在路上把它们一一击碎。
抛下所有懦弱所有逃避，迎着嘘声勇往直前。即使站在风雨的中心，我战矛一挑，谁又能战胜我？你鄙夷我，轻视我，怒骂我又有什么用，我只需要击败你，然后看着你在屏幕后面跳脚。我还是那个唐柔，你能奈我何？
她总是在一瞬间分析清楚所有利弊，却执意去选择最不效率的道路。这条道路布满了荆棘，每一步都会有恶意缠身，苦难会比其他路多很多。
有人说她是不撞南墙心不死，殊不知她即使遇上了南墙，也会猛烈撞上去，一次一次，直到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也要将其撞碎，永不死心，绝不回头只因相信那座墙后会有万丈阳光迎接着她。所有该属于我的东西，我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去拿回来。
迎上一切苦难，就这样直达终点，毫不退缩，一定也是可以触及到那份荣耀的。终有一天当她站在场上，会有雷动的掌声，无限荣耀将加之她的身后，千金散尽还复来，她总会成为胜利者。
还会有攻击吧？还会有苦难吧？不过没关系，纵使荆棘重重，她也不会改变选择，就这样继续踏上新的殿堂，一步一步获得王冠。
因为她是唐柔，她想要的荣耀，无论相隔多远都是近在眼前。
水花从她足尖溅开，宛如一位浴血的将军，义无反顾地前往战场。
当公主除下华服，战矛已经在手中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剩下战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