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退圈。

头像来自顾辞

【方学才中心】夜空

*本文收录于冷角色中心双人志《冥王星》,现解禁放出
*无cp粮食向,第九赛季时间轴

1
“要走了?”方学才双手插在兜里,靠着墙神情略淡漠地看着那个身影。
肖时钦拿好了包裹,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由自己一手建立起的地方。不过是八年罢了,青苔一点一点爬上了略显单调的灰白墙壁,走廊的扶手都开始缀上锈斑,狭窄的窗口上沾着厚厚的灰尘。
方学才也顺着肖时钦的视线,看过了这栋建筑。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此刻却显得有点凉,陌生的感觉从心底一点一点滋生。失去了支柱的这里,还会像往常一样吗?
这栋窄小且简陋的建筑,果然称不上他的能力吗。
肖时钦终于回头,嘴角挂着一丝略显无奈的笑:“嗯,走了。”
方学才轻轻皱眉,撇了撇嘴,随即扬起一个飞扬的笑容,拍了拍肖时钦的肩膀:“都去了名门了,一定要加油啊!”
那个人还是轻轻耸着眉,露出温尔笑意。
恍惚记起六年前,这个人拍着自己的肩,也是这样一个斯文的微笑,不张扬,却很自信,那时他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副队了,一起加油吧。”
“你们也是……”肖时钦耸耸肩,眉角微微向上蜷着,嘴角轻轻下撇着回复道。
今天他挂着同样的表情,说出了告别的话语。
方学才知道这个人的顾虑。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心中肯定也是十分不甘和痛苦的,他牵挂着这里,却渴望着冠军。最终,他做出了选择,所有人都理解并且接受他的选择,但是唯一不断拷问着他内心的,是他自己的愧疚。
——我会守住这里的,带着这里继续前进的。
如果他这么说的话,一定会减轻他的心理负担吧。
他张了张嘴,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最后只是轻轻说道:“都加油啊!”
他根本没有资格做出那样的保证,不过是一个技术还过得去的刺客罢了,如果不是在雷霆,根本当不上副队。如果雷霆失去了肖时钦,自己有什么能耐可以负担起这个重任。
“嗯。”肖时钦伸出拳头,和方学才碰了碰拳,清脆响声一直在空荡的寂静走廊里一直回荡着,无人知晓,唯有夏日不知疲倦的蝉在发出响声应和着。
肖时钦推开了门,夏日的炎炎光波在空气中扩散,以不可挡的趋势模糊了人影的边界。
肖时钦就这样消失在夏日的光波中。
方学才站在原地,靠着墙静静看着那个已经模糊不清的身影,良久,他才转身,轻啧一口,沿着墙一点一点挪动回了训练室。
突然一拳砸在墙壁上,他将头深深低下,双脚颤栗着,仿佛已经失去了支柱,处在世界的中心,无依无靠。
都是因为他们力量不够,都是因为他们不足够强大,不然那个人不必离开,不然这一切的痛苦都不必发生。
方学才轻轻仰头,狭窄的走廊里,干净阳光下的一粒粒灰尘在空气中起落,如同山峦上初雪的微光,轻轻闪烁着。

2
安静的午后,训练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坐在一边的五人正襟危坐,有的揉着手,有的将手放在键盘上,等待着记时结束。
雷霆分组对抗训练,开始。
五人的手都飞快动了起来,键盘发出的清脆打击声像是长刀拔出时凌厉的啸声,叫闹着砰沥相击。
一入场,刘皓就直接操纵着暗无天日切中场,双方很快就在战场中心相遇,戴妍琦首先注意到了对方三人,发动暴风雪,妄图减缓三人的速度,随即一个雷电贯穿轰击鬼魅才,战局瞬间展开。
“程泰,缠住戴妍琦,尽量把她拉入近身战,阻断她对暗无天日的支援。”方学才看了看形势,下指令道,“贺铭,从两边一起围攻刘皓。”
程泰一个翻滚上前,戴妍琦虽然是个新手,但是也是跟在战术大师肖时钦身边不少时间,很快洞悉了程泰的意图,于是操纵鸾辂音尘向斜后方走位拉开了距离。表面上还远离了刘皓,但是实际上是保证了暗无天日在自己能支援到的范围内。
方学才和贺铭正在分别从两个方向攻击刘皓,不得不说,这个搭配还挺有攻击性的。贺铭的元素法师法不容情从正面攻击,而鬼魅才时不时闪现,补刀一发,让刘皓颇为心烦,不由得呼援:“戴,贺。”
至少戴妍琦缠住贺铭的话,这边的局面也会清晰很多吧,刘皓想着,戴妍琦也举起法杖,烈焰风暴裹挟着怒红冲着法不容情打去。
火红席卷了半边战场,元素法师的绝对火力在战场上尽情宣泄。
刘皓一推桌子,一句“靠!”脱口而出,方学才轻轻皱眉,程泰长呼了一口气。
戴妍琦这一击,非但没有怎么帮助刘皓,反而还添乱了局面啊。
在这种本来就很乱的局面中,烈焰风暴这种效果华丽的群攻技能,不仅不能实现实在的攻击效果,而且刘皓自己为了避免视线被遮挡也要进行走位,更加增添了不确定性。而这样的乱局,正是适合刺客发挥的时候。
方学才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从侧边发动如影随形向前就是一个穿心刺。
暗无天日没有躲闪,只是退了一步,硬生生扛了下来,方学才感到诧异,突然发现,由于刚才的烈焰风暴,贺铭走位到了一旁。而加上跟随暗无天日退的这一,现在自己和贺铭、戴妍琦连成一线。从戴妍琦的方向,可以一击打尽。
不愧是冠军队的主力选手,刘皓对局势的把握恰到好处,有这样的机会,一击穿心刺的伤害自然是可以承受的。
方学才咬牙,准备攻击一结束就用疾行来躲避,希望至少能躲过一半,但是同时,烈焰波动阵的光波从自己身后开始积蓄,估计会和戴妍琦的攻击同时爆发。
躲不过了,方学才思忖着,看着鸾辂音尘举起了法杖,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转头一看。果然,法不容情也举起了法杖,虽然比起操纵局面的刘皓略晚,但是也极其迅速地做出了反应。
不愧是嘉世的选手啊,怪不得他要去那里,这样才是配得上他的队友啊。
方学才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雷霆末日!
雷电贯穿!
刘皓气不过,用力踢了一下桌脚,电线发出吱吱呀呀的摩擦声。
的确,要是黄少天看到了刚才的情景,非得跳起来打戴妍琦不可,这么好一个机会,用直线攻击打过去就皆大欢喜了,你看人贺铭多识相!
你妈的天降法术!
鬼魅才,血量耗尽出局。鸾辂音尘,血量耗尽出局。
雷霆末日降临在鬼魅才头顶,将他送走了,而法不容情后来的雷电贯穿恰好从鬼魅才的尸体上掠过,击中了鸾辂音尘。
即使是在女孩子面前一向还比较维持风度的刘皓也不禁对戴妍琦鄙夷了起来,果然雷霆就是一堆杂兵凑起来的,水平也就这样了。
还没有结束。刘皓看了看,自己的血虽然比贺铭和程泰都少,还是孤军奋战,但是以他的水准,这两个还是能收拾的吧。
“行了,就这样吧。”方学才突然起身。
“要打就打完啊!”刘皓很不服气,他绝对可以翻盘的。
“要继续的话随意,或者单挑多少回都行。”方学才轻描淡写地说,“小戴,和我出来一下吧,刘队要一起来吗?”
“不必了,我把这个打完吧。”刘皓转过头,继续将双手放在键盘上。
方学才想把他和戴妍琦叫出去干嘛是显而易见的,戴妍琦今天明显状态不对,刚刚的团队作战上就一直和他配合不佳,为了练习他们的配合,都专门进行对抗训练了,结果却是更加糟糕。
然而谈话又有什么用呢,戴妍琦那小姑娘倔得很。不光是她,雷霆的人都是一样,从头到尾都浸透着肖时钦的风格,肖时钦不在了的雷霆,就是一盘散沙。
刘皓似乎是发泄一般地爆了手速,毫无章法地,狂暴攻击着。
让这些人来面前配合他也没有用,至少从他来到雷霆担任队长为止,一次都没有人……
刘皓的手顿了顿,轻啧一口。
反正,等这赛季过了就马上转会吧。

戴妍琦感到有些委屈,鼻子头略有点酸,手在不断发抖。
是她不对吗?是她任性吗?为什么矛头都指向她,分明是……
……这是谁的错呢。
“你明显有问题吧。”方学才叹了一口气,“要是你的状态不好也就罢了,开始的走位分明发挥得很好,一到了要和刘皓配合的时候,就开始出乱子。”
“刚刚那里,为什么要放烈焰风暴?”
“……牵制。”戴妍琦低着头,左手轻轻扣着右臂,不去看方学才的眼睛。
“刚刚那里,烈焰风暴这种没由头的攻击只能搅乱战局,应该放冰线,才叫做牵制。”方学才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说道。
戴妍琦的指尖微缩:“我只是按照我平时的做法来的罢了。”
方学才叹了叹气:“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以前队长可以帮你控场,可能那时你的牵制就是攻击罢了,但是现在,你是队伍中唯一一个比较能控场的角色了,你要学会观察大局。”
因为肖时钦的离开而产生诸多不适应的,绝对不仅仅是戴妍琦一个人,她也未必是问题最大的。只是因为戴妍琦是肖时钦一手带上来的,再加上毕竟是新人,经验还有所不足,于是最先暴露了问题。
“还有刚刚的那里,也是没有注意到贺铭,才会用出雷霆末日这样的招数吧。”
这支队伍的整个战术体系和配置,全部都是肖时钦作为中心的,想要它转变成以刘皓为中心,肯定不那么简单,现在,就是一个开始。
自己必须要做好,方学才想着。
戴妍琦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双臂似乎略略收紧了一下,方学才很严肃地看着她:“这种情况,之前的训练中也一直存在。你要知道,队长走后,刘皓是我们最大的战力,我们以后也将以他为中心布置战术。而你的职业肯定要成为队伍的主攻手,所以,你要学会和魔剑士配合的方法才行。”
戴妍琦沉默了一下,牙尖轻轻摩挲着唇尾,从牙缝里吐出词句:“……做不到。”
“你这是在闹什么脾气吗?”方学才皱了皱眉。
“副队你难道就没发现吗!?”戴妍琦猛地抬头,姣好的杏眼里似乎泛起了点点水花,“那个刘皓,他完全对于这支队伍没有尊重啊。对于队长辛苦所创建的一切,他就只会抱怨。他在怨恨着被交换到了这里来。”
“副队你就只会一味地要求我们去配合他,但是我们的配置又不是用来配合魔剑士的,他也要有想和我们配合的意识才行啊。你看贺铭,也比他融入一些啊。”戴妍琦上前一步,握紧了拳头,身体不断颤抖着。
方学才被戴妍琦逼问地后退了一步,说道:“刘皓的个人风格和实力本来就比贺铭强烈许多,比贺铭稍微难融入也是正常的,我也相信他是一位称职的职业选手……”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看到了戴妍琦的嘴在动,自己的嘴也在动,但他逐渐看不清那是什么,也听不见声音了,周围一切仿佛都在离他远去。熟悉的风景扭曲了,弯折中露出诡异的笑颜,看不见的恶意与嘲讽从周围开始一点一点渗透,歪曲的景色中他在吐出自己也不明白的无力话语。
他早就看出来了,刘皓的不满与心不在焉。
他早就发现了,但是他能有什么办法,那个人毕竟是从嘉世那样的战队,被逼下来的啊。怎么可能安心接受,现在也不过是在勉强工作罢了。
反正雷霆就是这样的弱队吧,没有了肖时钦便不值得一提,距离分崩离析还差多久。
戴妍琦和他自己的话语在空中乱飞,他看不清半句,只是蓦然地,戴妍琦的一句话莫名闯入:“我真不明白经理为何会同意这场转会,刘皓和贺铭加起来自然是不如队长带给雷霆的作用啊,整个雷霆是以他为中心的啊。”
顿时,他自己的话语也清晰了起来。倒不如说,是他终于开始真正发出声音了。
“你要知道,经理只是尊重队长的意愿,是他自己想走。他要是不甘愿地待在这里也没用啊,我们这支队伍,不能称上他的实力。他已经为我们做出了很多了,尝试了很多办法了,然而没有用,所以他选择了离开,去了嘉世,那样的战队才是他能尽情发挥的场所,再也没有限制和拖后腿的我们。”方学才很用力地说着这段话,与其像是说服戴妍琦,更像是在说服着自己。
方学才的牙关莫名有些打颤,他继续说着:“交换转会只是为了获得最大的利益罢了,最主要的还是我们无法提供给他他想要的环境……”
他一股脑说着,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对面的戴妍琦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
抬头一看,戴妍琦眼中映射出的是一个慌张无措的自己,发抖着,还要咬紧了牙关争辩,握紧了拳头声嘶力竭地呼喊,却那么无力。
仿若坠入了冰水之中,已经感觉不到重力,只剩下寒冷不断侵蚀。每一片肌肤都不属于自己了,狂乱的水草缠住了身体,漫过血液肆意滋生蔓延,光絮零落不齐地上升着、远离着,忘却了呼吸和动作,只有呆呆盯着那一点。
他觉得戴妍琦的眼神有些凉,是啊,戴妍琦只是在不满刘皓,将话题扯到了肖时钦身上的人是自己。
从出道开始,不,出道前就一直被他指引,历经牵绊磨砺终于可以和他合作得最熟练,最配合,在他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指挥调度,揣测他的战术意图,终于成为他最坚实的同伴。但是这千般努力的结果,终究还是不如一张嘉世的邀请函。
这种被否认的感觉,一直在他心底生根发芽,只差一个催化,就可以瞬间蔓延全身。
因为肖时钦离去而受到影响最深的,不是戴妍琦,而是他自己啊……
“所以说,你以后稍微注意一下吧。”方学才强忍着剧烈的反胃感说完了这句话,转身离去。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以这样的心态来工作的吗,也难怪做不好了。
戴妍琦一愣,突然把嘴角轻轻一翘:“副队……”
方学才再没有搭理戴妍琦的心情,他转身就往外走了。戴妍琦跟着跑了出来,扒着拐角的墙:“副队,你说的都很对,但是我相信……”
“加油吧。”方学才苦笑着回头说了一句。
是啊,戴妍琦那么年轻有朝气,只要加油就行了。而自己该怎么做,可真得想想了。
走过拐角,蓦然看见了程泰,方学才看了看程泰,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泰却挠挠头说:“方哥,好久没出去开荤了,今天训练结束后一起去喝酒吧,我请客。”
方学才深吸了一口气:“好。”

3
荣耀第四区开服了!
伴随着钟声准时地敲响,酒吧里人声鼎沸,新的荣耀粉们急着注册,都笑着叫闹着熙熙攘攘,吵闹声震天。
那个少年也是其中很平凡的一员,他愣愣盯着取名的界面,却半天不知道输入什么好。
“你取的什么名?”他侧头问了问身边的人。
“就是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很多游戏名都是含真名的字的,你也可以,比如……天才什么的?”身边的人兴致勃勃帮忙想着主意。
那自然只是一个玩笑,但是少年认真地试了试,结果已经被注册了。
“喂喂。”身边的朋友有些黑线,“这个也太拉仇恨了,不知道是谁干的。”
少年看着界面,还在犹豫着,朋友突然问:“对了,你想玩什么职业啊。”
“刺客。”他回答出了酝酿已久的那个答案,看职业介绍时,就很喜欢刺客的属性。
“这个不错诶。”朋友站起来比划着,“鬼魅般的身子,不经意的攻击又快速跑路,要不是我已经决定了要机械师也很想试试诶。”
少年感到眼前一亮,两三下输入了一个名字,点击注册,账号成立!
“你已经取好了?”朋友好奇地凑过来一看,瞬间有些无语,“鬼魅才……这不是比起天才更拉仇恨吗,你确定没问题?”
少年边开始创建角色,边笑着回答:“没事,有自信一点才好啊,我们年轻嘛,猖狂一点没错。再说了,说不定我真有这个才能呢。”
“去你的。”朋友笑着,顶了一下他的胳膊,“猖狂的年轻人很多,但是明言是仗着年轻猖狂,承认了猖狂,还分析资本的人可不多,你真是个古怪的家伙。”
“嘿嘿。”少年挠挠头,“我也想,如果我取了这个名字,说不定就会变得为了称上这个名字更努力一点呢。”
“你是那种不给自己施加动力就动不起来的人吗?”
他想了想,回答道:“只是想让自己更努力一点吧。”
少年最原初最美好的憧憬与斗志,冲破重重思想,在这个狭小的网吧角落尽情挥洒着。

其实他说不定就是那种人呢,方学才提着酒瓶想着,猛地灌下一口啤酒。甘洌的辛辣触感顺着喉管一直流到胃里,然后火辣辣烧遍了全身。似乎是把什么沉寂已久的东点燃了,一直以来用理智和责任拼命压死的东西,开始绝地反击。
如果那个时候,他对肖时钦许下了承诺,会不会不这样颓废呢。但是大概也是很辛苦的,绞尽脑汁地去想,去燃烧自己的一切达到,但是能力终究有限。
就像一直挂在他头上的名字一样。
鬼魅才,鬼魅才。最初和伙伴一起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显现出了惊人的实力,倒有些自满了,觉得这名字取得不错。
直到进入了职业圈,才知道自己的渺小。
无论怎么努力,无论努力多少次,拼尽全力汗流满面,双腿已经疲软无力,肌肉不能支撑身体,不断挣脱着束缚不断去追赶去,也总会有极限。最终使出全力也无法迈出半步,只有静静看着灰尘漫过足尖,绝望中歌唱着希望,企图将手臂再向前延伸,哪怕再多一寸也好。
但是每个人是有能力限度的,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方学才使用着名为鬼魅才的账号卡,但没有鬼魅之才,所以他阻止不了肖时钦的离开,只好在原地抱住自己自怨自艾。
只是自从那以后,每次登账号卡,看到头顶这个名字,都像是有阴霾笼罩在头顶,沉沉压抑着思维。
明明自己这么平凡,为什么会被施加这样的压力。
——所以那时,他才不敢去许诺肖时钦吧。
灯光有些昏黄的包厢里,一盘盘小菜不怎么被移动过,对坐的两人举杯相撞。
程泰看着又灌下一杯啤酒的方学才,不由得提醒道:“悠着点吧,明天还要训练呢。”
叹了一口气,方学才抬头看着程泰,啧啧嘴:“今儿可不只是请我喝酒吧。”
程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果然被发现了吗,哈哈。”
他清了清喉咙:“其实……我刚刚稍微听到了一点你和小戴的对话。”
方学才抽了抽嘴角,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欣慰:“猜到了。”
“不愧是方哥啊,队长走了之后我就服你。”程泰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试探性地问了问,“其实我也觉得队伍里气氛有些不对劲,小戴说的也有道理,那个刘皓是有点瞧不上我们,我也觉得很尴尬,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处理?方学才放下啤酒杯,眉尾微垂,他自己的问题都没处理好呢。
蛾子在头顶灯上盘旋着,灯影时显时略的,烟尘起伏着,哑黄的灯泡被蛾子亲吻发出幽长的吱呀声。
“不知道啊。”他撇撇嘴说道。
“不知道?”程泰略有些惊讶地挑眉,摸了摸下巴,“我还是第一次从你这听到这个词呢,你以前总会努力想办法的,至少也先有个方向吧。”
方学才把身体前倾了一些,靠在了桌子上,他摇曳着啤酒罐:“但是人的能力总会有极限嘛,做不到的事有很多。”
程泰愣了愣,故意做出像是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记得你以前还说过,没有办法也要努力去想,之类的话吧。”
是啊,都是因为他给自己施加的、努力的理由,他才那样,宁愿欺瞒过自己的分析,去拼。
“当初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技术玩家,还是你来问我,要不要尽力去试一试,拼一下,才把我整进了训练营的。”程泰昂头,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那时我那么没信心,你却好像对我很有信心。多亏了这样,我才来了雷霆。所以说真没想到你还会有这么不坚定的时候啊。”
他想了起来,的确是他在网吧里发现了这个技术不错的柔道。他觉得这个柔道虽然意识还不足,但是操作也是比较厉害的了,他的风格与职业大概也正好可以填补这赛季就要退役的柔道前辈,于是劝说他去试试。
不过那时他大概没有想到,这个技术还行的柔道,真的在他的鼓励下那么努力地去争取,最终蜕变为了一名成熟的职业选手。
大概很不错吧,在这种迷茫的时候有人给予信心的感觉,和自己这种从头到尾都只能自己树立目标,自己努力的人大不相同。
方学才放下啤酒,神色看起来有几分疲倦ID你知道我是怎么进入雷霆的吗?当初老板老考察训练营,看到我的这个账号ID,表扬我自信,有朝气。”
那个时候老板看向他的眼神,是在看一个有干劲的年轻人,可能为雷霆注入新鲜能量的年轻人。后来他没有如愿以偿获得那样的年轻人,不过他获得了一个副队。
“然后队长来看了,他和我训练了一会,就说我不ID里表现得那样,很沉稳细心,而且懂得和机械师配合,可以成为他坚实的伙伴。”说到最后,方学才情不自禁加重了语气。
那年的肖时钦也不过刚刚出道一个赛季,却已经成为了雷霆的队长,并且老板都要咨询他的意见。他看见这个不比自己大多少的青年站在自己面前,却莫名感到拘谨。收敛了所有懒倦,只想着要得到这个人的认可。
那时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他只是单纯地感受到了他身上传来的胸有成竹。大概这才是真正有才的人,那时的他,觉得能见到这样的人真是太荣幸了。
“很可笑吧,老板看中的是我的朝气,但是最终我能来到雷霆却是因为我的沉稳。”方学才望向程泰,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前那种斗志昂扬,都太小孩子气了,早就没有了,就像我无论如何也达不到像我这ID一样的才能。”
这是由先天决定的事,有才的人也和有才的人一起,才能把才干发挥到最大,而自己,留不住那样的人。
程泰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了两声:“可是一般没有谁会在意那么多的吧,你那个ID不过是一个梗啊,大家都笑一笑就过了。”
他放下酒杯看着方学才:“我觉得你这个人吧,有时候把自己逼太紧了。总是想把事办最好。”
“嗯,我知道。”方学才干脆利落地承认,“现在我明白了。”
程泰摆摆手:“我不是劝你,只是我觉得,你不管怎样都要努力去做的想法很帅气!如果要因为你把自己逼得很累就要放弃这种帅气,就太可惜了。”
“我真的很佩服你!还记得有一次对战嘉世,队长分析了很多,要求我们做很多训练,记住几种战术要点。特别细致复杂的。”程泰举了举杯,“那时有几个队员训练得疲惫了,有些不满,方哥你就路过,淡淡说了一句——针对嘉世每个人和你们每个人专门制定出的队长,比你们更辛苦。”
他想起来了这回事,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场景,他每天都会这样做着同样的事。但是这样的场景,会被人注意并且记住吗。
“那叫一个有气魄啊!”程泰想起那时的情景,不由得有些兴奋,“这种普通的话语在其它战队可能会遭到更多声讨,但是在雷霆,他们都会思考你说的话,然后就乖乖训练去了。那个时候你真是GJ。”
“是啊,所以我很喜欢雷霆,很和谐,像一个家一样。”方学才应道,笑有些得意的眼角,淡淡飘上几分惆怅,“但是家人也会有分歧,还可能因为太和谐而反而分崩离析。”
“但是我总觉得,只要有你在,就不会那样。就像我刚刚举例的那样,你总能敏锐地攻坚察到每个人的动态,恰到好处地协调,我这个心思粗糙的人就做不到。”程泰挽起了袖子,握住拳头,“所以我崇拜队长,但是最佩服你了。”
程泰伸了伸胳膊:“现在也是,这种奇怪的气氛,没有你协调的话,早就出问题了吧。你做得真的不错,从刘皓来的第一天就让他感觉尽量宾至如归,还有今天也专门找小戴谈话了,是人家看不上我们,这怪不得你,有啥办法……”
方学才有些怔怔的,他没有回话,程泰的话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本不常翻阅的记忆,那场对局嘉世之前……总感觉,那里埋藏着重要信息。
他没注意到的事情,或者说被忽略的事情。

4
方学才遁入了记忆深处,在深海中找寻着一丝光亮。
那场对战嘉世的时候,队长在想着什么……
他抓住碎片,进入过去的时光之中,恍惚之间仿佛来到了那时的会议室,肖时钦站在会议室中心,仔细讲解着。
“还有就是,现在的嘉世没有叶秋,就并没有一个很有经验的攻坚手,主要需要注意的就只有刘皓了。另外苏沐橙很关键,从前几场的录像来看,她和孙翔的配合很糟,并且孙翔一意孤行,没有多少回转的机会。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估计要改变策略了。还不明白会出现什么变故,妍琦,你去盯紧她。”肖时钦用大屏幕展示着一张又一张图,不厌其烦地叮嘱每一个细节。
“诶,我可以吗?”让新人在团队赛里担任这么重要的任务足以说明戴妍琦的实力了吧,她将双臂摆在胸前,显得十分紧张,却又不免透露出几分激动。
肖时钦向她看去,笑了笑:“加油啊。”
戴妍琦连忙点头,双臂环胸靠在一旁的方学才看着这一幕,对戴妍琦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以上这些,大家都记住了吗。”肖时钦环顾一圈,看到有些人显露了困倦之意,不由得叹气,“我知道这有些复杂,这次讲解主要是方便你们理解。我会把以上内容整理出来发给你们的,你们反复看一下。”
队员们纷纷应是,肖时钦笑了笑:“那就去各自训练吧,辛苦了。”
雷霆队员都很严肃地分散开来做着练习,会议室里很快只剩方学才和肖时钦。方学才走上前,拍拍肖时钦的肩膀:“辛苦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突然肖时钦叫住了他:“等一下。”
“怎么了?”看见他停下脚步,肖时钦犹豫了一下:“你觉得我这样做会不会不大好。”
“什么?”方学才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笑着说:“你能有什么不好的啊,这个计划我都觉得很有道理,你也把理由都分析清楚了。”
“不是说计划吧。最近总觉得大家都很累,是我的计划太细致繁琐了,只能让他们一次次训练,每一次比赛都是不同的细致策略,这样很辛苦吧。”肖时钦说道。
“哪里哪里,制定计划还要担任战术中关键部分的你才最辛苦了,而且不这样,我们怎么胜利啊。”他抿了抿唇。
肖时钦看向了窗外:“其实有的时候我在想,像我们这样的战队也没必要那么拼吧,一般来说对上嘉世这样的队伍,其它和我们水平差不多的战队,队长也就最多嘱咐一句要尽力,但我想赢,所以才让大家这么辛苦。”
方学才笑了笑:“但是我们确实有可能会赢啊,因为有你在,你为我们制定的战术。所以说像我们雷霆这样的队伍才能有机会进入季后赛嘛。”
“你们是需要我这样做的吗……”肖时钦沉吟了半刻,说道:“你说的对,是我多愁善感了一点。”
“都加油啊。”那之后他和肖时钦碰了碰拳,就像他们平时常做的那样。然后呢,然后他挥挥手,就背对着肖时钦走出了会议室。
现在想起来,真是没能体会到肖时钦这难得多愁善感中的深意。
他有能力,也想赢,但是雷霆这样的队伍不能支撑他的需求,他却也不愿意离开,而是一直苦苦坚持。终于他明白,这样的话不仅他会很累,雷霆其它人也会很累,于是他还是选择了角逐胜利,而离开了这里。
但是毫无疑问,在整个过程中,他都是那么,为雷霆着想。
方学才想,他那个时候,要是稍微回一下头就好了,那时的肖时钦大概已经接到邀请了,如果他回头的话,一定能看见他痛苦思索的场景吧。
但是回头又有什么意义呢,方学才的理智这样争辩着,莫名的失落却盖过了理智,或许回头一眼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但他就是觉得该这样做。
然而脚步声嗒嗒,那时他就这样简单地离开了那里,多么轻易,轻易到令现在的他那么羡慕。

冰冷的啤酒罐边缘最后残留的一滴酒液终于抵挡不了大势滴嗒一声坠落,他从桌上抬起头,朦胧的场景看不清虚实。揉了揉有几分酸痛的双眼,终于模糊景象重叠了起来。
方学才将双臂撑在桌上,勉强直起身子,发现对面的程泰也不知何时倒下了。
脑袋很痛,像是有一把钝器在摩挲着,但是却莫名地感到无比清醒。方学才将手伸进了包里,摸索着翻出了手机。
肖时钦走之前的那一皱眉,一定不只是愧疚。他很担心雷霆,尤其是自己走后的雷霆。
现在也一定不停地察看着思考着雷霆的状况吧,这个忧心的情况。
所以说……就让自己来解决吧,让他可以尽情去追逐他的胜利,然后让雷霆,一直一直,坚定地往前冲。
不管到底能冲出多少,不管有没有效果,总之,先干了再说。
方学才有些艰难地,缓慢把手机举到眼前,用力输入着,每一个按键都敲得很用力,虽然是在书写新的东西,但他更像是在消除什么旧的东西,眸光中鱼跃着决然与坚定。
如果是因为没有承诺,所以少了动力,不如就在现在许下承诺,那个时候,没有说出的许诺,把它给出。
输入完毕,他呆呆盯着发送键,突然手指猛烈颤抖了起来,无论怎样想去抑制住,也停不下来。
是啊,就这样许下承诺真的没问题吗,没有了肖时钦的雷霆被刘皓瞧不起,自己队员也很沮丧,自己真的能守护好这样的雷霆吗,自己也只是一个没多少才能的普通人啊……
突然程泰就被映入了眼眶。随即,程泰的话语在方学才耳边再一次响起,他很佩服他,他说,只有他能够这么恰当地协调雷霆。
他的队员,那么信任着他能做到。于是方学才握紧了左手,掌心传来的刺痛感一直透到右手指尖。他紧紧咬住牙关,用颤抖的手指用力逼迫自己按了下去。
自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他憧憬的那种鬼魅之才。他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人罢了,但是如果他这种普通的才能,能够帮助到雷霆的话,他愿意拼尽全力,去搏一个机会。
按下了发送键,方学才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瞬间就扑通一声,再度趴在了桌上,手机无力脱落掌心,在桌上旋转滑出一段距离,啤酒罐丁零当啷纷纷落地,方学才的头落在了胳膊上之后,空间再度沉寂了起来。
在桌上醉酒的两人一动不动,散落一地的啤酒杯都停止了动作。
良久,方学才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在漆黑的夜里无人知晓,无人回应。
唯有飞蛾还在不知疲倦地不断撞击着灯泡壁,一次又一次机会做着徒劳的工作,燃烧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生命,蛾粉在灯光下起落沉浮。
蛾翅不断翻展,噗呲噗呲发出缠绵而又悠长的响声。
桌上亮起的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下去——
我(22:07):放心吧,雷霆这边我帮你看着。
队长(22:18):那就交给你了。

5
薄云在天空中尽情伸展着侧翼,似水般猛烈冲刷着夏日的烈阳已渐淡,柔和曦光透过青苔的痕迹带上了三分绿意,波波链链映射在灰白的建筑内部。
戴妍琦坐在窗边的位置,享受着微懒的阳光洒落在身上。
刘皓推开训练室的门,有些年代的门吱呀作响着,戴妍琦一惊,来不及思考就迅速坐得端正了一些,推门而入的刘皓看见戴妍琦正襟危坐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冷哼一声。
正在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万千曦零中,方学才站了起来,晃了晃头,想着昨天喝了不少,今天居然还这么精神,状态不错嘛,好,就让我帅气地这样走上去……
突然才发现,因为自己站起来太久而没有动作,整个训练室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了过来,不由得感叹一番,不能再像年轻时一样中二了。
不过……方学才看了一眼一齐望过来的刘皓和戴妍琦,微笑了一下,嘛,气氛好像融洽一点了嘛。
他清了清喉咙:“小戴和刘队,你们跟我出来一下吧,关于你们最近一直配合不好的事,想和你们谈一谈。”
戴妍琦低着头不作声,刘皓一边在心里就开始骂卧槽你凭什么命令我啊,我就不想去凭什么要去啊,一边维持着表面的礼貌:“配合,多练练就好了,快要比赛了,时间不容耽误,还是快点训练吧。”
“稍微说两句,花不了多长时间的。”方学才也挂上了和刘皓一样的标准笑容,“上次和小戴谈话时就觉得很遗憾没有叫上刘队,这次请务必好好和我们谈一谈吧。”
“我觉得真的没啥必要……”刘皓的笑容变得略微僵硬,戴妍琦却不由分说拉着他向外走,刘皓大惊:“真的没什么必要,我还要训练……”
“行了,女人都不怕,你怕什么。”戴妍琦把刘皓扯出来,双手叉腰,气势冲天。
方学才忍俊不禁,笑了两三下,同时感叹戴妍琦果然还是知事理的,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还是要解决才好,或许她也有些后悔昨天的激动了。
戴妍琦都搬出了这样的比较级,一向爱面子的刘皓自然不会再有意见。只是很不耐烦地理了理衣角:“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吧。”
“首先是小戴啊,你和我们新的最大战力大大配合不好,和他配合的态度也不端正,这个你承认不承认。”方学才双手环臂,向戴妍琦提问。
戴妍琦摸摸头饰,眼神移向了别处,语气飘飘忽忽:“大概……可能……也许有一点吧。”
“但是!”说完刚刚那句,戴妍琦瞬间加重了语气反驳,“主要是他也没有照顾我们的打法和战术的意识啊,不能全怪我。”
“欸?这就不对了吧。”方学才笑笑,伸手点了点戴妍琦的额头“现在刘队才是我们的战术中心,我们的打法和战术也要尽量去适应他才对啊。”
“可是,他对于我们的战术一点也不尊重,总想着要我们全部都去策应他……”“你就说,你有没有态度不端正,别说什么可能也许了,有就是有。”方学才打断了戴妍琦的长篇大论,直白地问道。
戴妍琦看了看方学才,又看了看刘皓,有几分踌躇,最终还是开口:“有。”
方学才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又说:“所以这就是有你不对,还不快道歉。”
“抱歉了……”戴妍琦不情不愿地转向刘皓,皱着眉很艰难地说着。
刘皓完全没有倾听的样子,随口应付道:“没什么,我相信戴小姐不是故意的。”
都说了是态度不端正还有什么不故意啊亲。
方学才在内心深处默默吐槽着,然后对刘皓开口:“但是刘队,我相信刚刚小戴反映的问题,你也不是全免的吧。”
刘皓刚想开口,就看见方学才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我知道你不怎么看得上我们这个队伍,我们也确实是实力不足。但是职业选手的寿命本来就短,你也不想荒废一年吧。”
“像我刚才说的,雷霆会全力以你为中心布置战术,而且这里还有了你的老队友贺铭。至少,我们奋力一搏的话,还是有可能进季后赛的啊,要知道之前那一赛季,嘉世的排名可是非常低,还不如我们呢。”他耸耸肩,“所以说某种意义上,你现在比转会前还要好点吧。你想转会到更厉害的战队吧,但是合约还没到期,不来这里你也是要在那个已经没啥用的嘉世多待一赛季的。”
他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望着刘皓:“现在你也大概等过了这一赛季就会离开吧,但是只有这一赛季也好,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这是……说的什么话。”刘皓有些尴尬,连忙说道,“我现在在雷霆,自然会全力工作的,你们能够配合就好了。”
“好。”方学才微微弯腰,“那就拜托了……”
他告诉自己,那个人去追求他想追求的东西了,所以说,不要再往他身上加旧的责任了,把那个习以为常的称谓抛弃吧。
“……拜托了,队长。请带领我们前进吧!”他抬起头,笑得一脸自信。
刘皓有些惊讶地顿了顿,方学才只是笑着转向了戴妍琦:“小戴也是,接下来要和队长好好配合啊。”
戴妍琦知道方学才的意思,她扭头看了一眼刘皓,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做着很强烈的心理战争,最终还是走到刘皓面前,别过头带着几分难受的神情说道:“请多指教了,队长。”
刘皓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轻啧两声,最终说道:“我知道了,这个赛季之内,我都会全力帮助你们的。”
听到他强调了“这个赛季”,方学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套路深重的人,总算也坦诚了一点吧。
“那么,加油杀入季后赛吧!”他活动了一下手指,露出跃跃欲试的样子。
柔和的曦光逐渐开始变得强烈,翠意放肆滋长着,在轻转的悠风中,有什么思绪在零零星星升腾,迅速相互碰撞,扩散开来。如电弧一般溢满了整个空间,连呼吸中都满含了磁力,牵引着注入能量。

6
场馆外有些暗淡了的清阳下彩色的大幅海报熠熠生辉,雀儿在枝上竖立着羽毛,被突然加大的嚣闹惊起,扑着翅膀离开了。
场馆内的观众们挥舞着手中的牌子,大声呼叫着不同的口号,扯着喉咙苦苦相争。
在雷霆的客场,蓝雨的呼喊声居然还有这么大,足以说明它的强劲了。
在战场正面安排紧密吸引注意力,黄少天却不经意间来到中心区域,一招剑光万千。
都是蓝雨的老套路了,而雷霆却缺乏对付这种老套路的能力,因为以往都有肖时钦进行调度,所以其他队员应付这方面的经验很差。想必喻文州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这样使出他最擅长的战术吧。
随着夜雨声烦一个发挥尽致的幻影无形剑之间,暗无天日血量被清空出场,迟来一步的鸾辂音尘一记雷霆贯穿打透暗无天日还没有完全消失的尸体,及时对夜雨声烦补刀一记,可谓是把暗无天日的死作用得淋漓尽致。
然而己方最大战力已经首先出局,结局似乎已经可以看到。黄少天以巅峰的操作用残血与戴妍琦同归于尽,而接下来是程泰、方学才、贺铭……
当荣耀的字号出现在屏幕上时,所有人经历了紧张战局的身体都迅速疲软了下来。
这就结束了吧……方学才仰起头,背靠在靠椅上,身体的每一寸都荡漾着酸胀。
长长呼出一口沉淀已久的空气,一动不动的眸子静静看着空无一物的明亮天花板,怅然的滋味开始萦绕左右。
上一场以两个个人头分赢了百花,这次却输了三个人头分,无论其他队伍怎么表现,都无力进入季后赛了吧。
——恰好止步于季后赛,这当然不是什么好的结果,尤其是对于他们来说。但是至少,每一个人都全力拼过了。
他看见了刘皓处在战术的中心,挥舞着重剑,戴妍琦和贺铭的双重法力猛烈轰击开来,程泰游走边缘,将整个体系完善。
他们在这里挥洒过汗水,已经尽了全力去拼,就足够爽快了。
只是在这之后……刘皓毫无疑问会离开吧,连这一强大战力也失去的雷霆,究竟会走去什么方向呢。
他走出房间,坐到台阶上,打开手机,想要搜寻一点什么信息,不知不觉却滑到了之前的一条新闻,这是最近一挂在首页的,比起常规赛排位传得更厉害的,令人震惊的消息:嘉世被叶秋,或者说叶修带领的兴欣击败,要继续沉沦挑战赛。
他怔怔地看着这条消息,嘉世那些向来自满的家伙,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呢。以前他总觉得嘉世高高在上,可是看看现在,他们可是冲到了季后赛门口,而嘉世却还得在挑战赛沉沦,也真是世事无常啊。
他翻起了嘉世的人员名单,突然看到了最上头那个熟悉的名字,一笔一画都是那样清晰,甚至有些刺眼。
胜利果然是很坚难的事吧,就连他舍弃了那么多,也依然得不到手。
但是不管如何,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一定会继续追寻着胜利,毕竟那是人人都有机会得到,人人都死命挣扎,人人都倾覆所有也想得到的——荣耀啊。
接下来他会转去什么样的战队吗,能成功追逐到胜利吗。方学才不知道,但他真心为那人祝福着,希望他这么多的付出,可以有一丝回报。
“诶?副队你也在看这个新闻啊。”戴妍琦从他身后探出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这还真是遗憾啊。”
“也?”方学才敏锐地捕捉到了戴妍琦话语的关键字。
戴妍琦拍拍裙角,在他身边坐下:“刚刚看到刘皓也在看这个消息啊,明明都公布了好几天了,要看也该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才对。”
“刘皓?也是,毕竟是他老东家嘛。”方学才这样说道,心理却揣度着刘皓估计会对把他一脚踢开的嘉世幸灾乐祸,所以才翻来覆去看吧。
方学才双手往身后一撑:“不过这赛季就这么结束了,刘皓也应该要走了,你不觉得有些遗憾吗。”
戴妍琦也学着方学才的样子把身体后撑,嘟着嘴嚷嚷道:“那个,确实稍微有一点呢。不过我也终于不用管那家伙叫队长了,真——爽快啊!”
“你可真乐观啊,完全不用想我们之后怎么办啊。”方学才侧头笑了笑,比赛一完就毫不掩饰对刘皓的不耐烦了,这种直爽的性格,也是他欣赏戴妍琦的地方啊。
“这是我的优点嘛!”戴妍琦欢快晃动着双腿,望着天空,露出一个有些惬意的微笑,不像她平时总是肆意绽放的笑颜,只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微笑,“而且感觉很爽快啊,拼出全力去战斗的感觉。”
“话说回来,副队你又看这个干嘛呢。”戴妍琦直起身子,恢复了平时的表情看向方学才。
方学才也稍微直了直身子:“嘛,嘉世这次估计面临解散的危机啊,也肯定有很多职业选手要转会,他们因为这次的成绩可能去不了太好的战队,我们有很大几率可以吸附几个好的职业选手。”
戴妍琦把身子凑了过来,看着方学才的手机屏幕,抿了抿嘴:“副队你也真操心啊,这应该是老板管的事情才对啊,那你觉得谁比较可以啊。”
方学才指了指屏幕中的一个名字,说道:“张家兴,嘉世的牧师。虽然是个牧师,但是很有气魄,我们雷霆也正需要这样一位技术优良、并且不那么软弱的牧师。而且现在职业战队的牧师资源还算充实,基本有实力一点的战队都不缺牧师,招揽他的人也该不多,我们很有可能谈成功。”
戴妍琦一脸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却艰难地硬是点了点头:“很有道理的样子。”
方学才已经懒得在心中吐槽戴妍琦了,戴妍琦却突然又凑近了一点,身上的淡淡的香水味轻转着传递过来了,她玲珑的音色轻奏:“那我也给你推荐一个人吧。”
“你还会推荐人?”方学才哭笑不得,忽然戴妍琦白皙细腻的指尖就突兀地在他屏幕上一击,发出清脆绵灵的响声。
是最上面那个名字。
方学才抽了抽嘴角:“行了,小戴,别玩了。”
“我是认真的。”戴妍琦说道,“我也了解过,最近也有不少战队邀请他吧,我们也去试试嘛。”
方学才深吸一口气,这可是他尽力去避免了那一丝想法,因为一旦滋生了这种想法,失望会更大的,于是必须要避免。
“他既然选择了离开去追逐他想要的东西,又怎么会回来,这不是相当于说他自己的选择不对吗。他因为想要胜利离开的,我们给不了他那种东西。”方学才有些勉强地说道,不仅仅是在劝说戴妍琦,更是把自己内心最隐秘的希冀压下。
“是吗——”戴妍琦站起身来,脚步在灰白台阶上旋出一朵花,裙角飞扬绽放。
她停下,笑了笑:“但是我,他——队长不是那么懦弱的人,如果他想回来,即使嘘声千万,他也会回来,就像是他离开时那样,一旦决定了就不畏险阻。”
“那个时候就想说了。”戴妍琦低下头,有干劲的马尾轻轻垂落,“我一直相信,他是会回来的。”
“因为这里是他的家啊,在外面闯荡累了的话,总是想回来的。”戴妍琦张开双臂,风从她身上萧萧呼过。
戴妍琦的脚步声消失在风里,而方学才坐在原地思索着,良久,他才缓慢行动了起来。

0
肖时钦开了一罐绿茶,轻抿两口,坐下身子,端着手机查看着消息。
从几天前开始就接连不断的邀请,各种详谈,但是他一个也没有回复,他总觉得,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您有一条新消息]
他轻轻点开,发现居然是存过的号码。
方学才(14:20):
最近很多战队都在邀请你吧,有没有想过回来?
我知道你的离开是为了追求胜利,现在我们依旧不能满足你对胜利的需求,不管再怎么努力,我们都只有这些实力,不能和大战队比拟。
但是我们很需要你,由你来带领我们才是最合适的。所以不仅是现在,哪怕之后,只要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工资照旧,职位照旧,生活照旧。什么好处都没有吧?
只是如果你回来,我们都会笑着对你说:“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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